做你身后的月亮
遇见你时,月很明,风很甜。你是我三月的春、六月的雨、九月的云,而我是你身后那轮明月……
26岁那年,我成为一名地质队员的妻子。老话说得好,“嫁女不嫁地质郎,一年四季忙到头。”刚结婚时,我还真没感觉到嫁给地质人有什么不好,也许是早已习惯父辈(地质人)的聚少离多,直到孩子出生后我才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我和爱人是相亲认识的,他大学毕业后进入地勘单位工作。因为行业的特殊性需要常年扎根野外,所以找对象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就是水中捉月。
初见他时,寸头,皮肤黝黑,一张专属于地质人的脸庞挂满了岁月的沧桑,灰黑色的西服套装将本来不白的他衬托得越发黑瘦,脖颈上打着一条极不相称的枣红色领带,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到来戴上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没有来得及摘下,但人却显得格外精神干练。我俩相互寒暄了几句后,他接到了马上要去野外的电话,我们便匆匆结束了第一次的见面。
心动不一定非要一见钟情,心动也不一定只能在花前月下,缘分往往在无意间给未来落下花絮。当我觉得这次相亲即将结束时,他礼貌地开门让我先出去的动作,让我开始留意这个腼腆的大男孩。运城这边相亲的方式一般是等对方3天的音信,3天内没有回应,就是拉倒的意思。起初,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以为只是昙花一现罢了。直到一个多星期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才知道那天他和我见面后,下午便去了西藏,也因为驻地信号不好、工作比较忙,一直没有来得及联系我。几句寒暄后,他的那句“等我回来”像星子落入江河,在我心里泛起阵阵波澜。我对他的工作性质比较了解,便也顺带留给他一句“看缘分吧”。
在西藏的个把月里,他空闲时会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和我简短地通会儿电话,后来因工作忙、驻地搬迁,慢慢变成几天才给我发一两条问候短信。直到暮秋的那个傍晚,他打电话邀我到小区门口拿东西,我才远远地看到他。他比之前更黑更瘦了,突然间,我的心头有种隐隐的疼。那夜的月又圆又亮,我们边走边聊,聊生活、聊人生、聊志向,聊他进藏的点点滴滴。时间像长了翅膀一般,不知不觉间,我们在交谈、寒暄、欢笑中,第一次如此深入地了解对方的世界。
在若即若离、相互牵挂、相互支持的日子里,我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也从那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娇俏姑娘,阔步迈进了“女汉子”的行列。婚后,他经常出野外,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全部需要我去打理。遇到小项目,他需要离家两三个月;如果遇到重点项目,一走就是半年多。
时间是一把温柔的刀,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的风花雪月扼杀在柴米油盐中。2007年深冬,发狂的西北风撞击着天与地,仿佛要挣脱天空的牢笼,干冷的夜空中独留一轮银月孤零零地守着这片清冷的山河。此时,家里响起一阵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也许是怕吵醒我和孩子,他裹着毛毯蹑手蹑脚地去客厅接听。十几分钟后,他轻轻摇醒我,俯下身子贴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悄声告诉我马上要去工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极不情愿地说:“天亮再走吧。”看着委屈的我,他轻叹一口气:“事情比较急,需要马上赶过去,3个小时就到。你不用管我,睡吧!”看着他转身的瞬间,我的眼泪像闸口泻下的洪水般渗入枕巾,明知留不住,却总不甘心地想问一问。其实像这样的场景在我们的生活中已出现过无数次,我也曾一遍遍问自己:“当初是不是选错了,才会让自己如此辛劳疲惫?”山有山的宽度,海有海的深度,而我有的则是不断地理解他、支持他、等待他。
日子像檐角的风铃,天晴时,它纹丝不动地看向远方;风起云动时,它像女巫手中的那盏金色的“月之铃”,翻腾着所有的悲欢离合。地质人,这群特殊的行业群体,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到如今,他们始终坚守的是默默付出、永不言弃的精神。而地质人的家庭,总是靠着相互理解、相互支持,陪伴着这群平凡人走过人生道路。
2008年初夏,由于项目任务重、工期紧,他好久都没有回家了。孩子在家里天天闹着找爸爸,我便和父母商量开车去看看他,顺便带孩子出去转转。因孩子年龄小,加之有点晕车,我们是一边走一边停,2个多小时的路程硬是走了4个小时。当车缓缓停到他面前时,刹那间,我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充盈着眼眶的每个角落。看到又黑又瘦的他站在我面前,心中强压着的波澜像七月生成的海啸,一浪比一浪高,瞬间我低下头,将要溢出的泪水无声地滴进这片他奋斗过的滚烫热土。那件他最钟爱的白衬衫早已被尘土和汗水滋养成了淡黄色,裤脚、鞋面上的泥点像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繁星,而脚上那双灰白色的旅游鞋早已丢失最初的模样。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弱弱地问了一句:“你咋变成这样了?”孩子也愣神地看着眼前的他,突然间飞奔过去,一声声地喊着:“爸爸,爸爸。”他高兴地将孩子举过头顶,回眸间默默地看着我,他知道我哭了。那夜的月,分外明亮,将城市里的每一条小巷、每一栋房屋都镀上了一抹梦幻的颜色。
我们曾羡慕那些十指相扣、笑语嫣然的恋人,曾羡慕那些围炉煮茶、笑声盈盈的家庭,曾羡慕在公园里尽情嬉戏、笑容与春风同驻的家庭。而作为地质人的妻子,我有苦亦有乐。当地质人带着山川的故事归来,当地质人带着星河的秘密归来,当地质人带着唐宋时的风雨归来,只有我们知道那是专属于我们的独宠。
月有圆缺,星有起落。那一弯明月将永远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