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面厚爱
冬至饺子夏至面,又到吃凉面的时节了,我最爱的是母亲做的手擀面。记得在我小时候,刚刚下地回来的母亲顾不上坐下休息,和面、搋面、擀面、切面、煮面、捞面、凉面,不一会儿工夫,凉面条就做好了。麻汁黄瓜丝、水烹鸡蛋做浇头,再根据口味调些蒜泥,一碗色香味俱佳又有祛湿解暑功效的凉面,足以让人垂涎欲滴、食欲大开。
新麦下来,庄户人最惦记的事就是去推磨。用新麦面蒸一锅发面的馍馍,庆祝丰收,感恩大地。再就是用这新麦面做面条,祈求幸福生活长长远远。和面、搋面,我已学会并成功实践过,可擀面于我而言仍是一个不得要领的难题。面条是否劲道可口,与各道工序都有关系,但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擀面。
擀面的时候,母亲是用着劲的。擀面杖在母亲的手里就像一根魔法棒,擀大块面剂子的时候,我还能看得清楚,随着面饼变大变圆变薄,我越看越眼花缭乱。只见擀面杖在母亲手中快速前后转动,面饼紧跟着擀面杖时而舒展、时而转圈,面饼的大小已经超出面板的宽度,可母亲手握擀面杖,依然能够轻松拿捏,直至力道均匀、厚薄适宜的整张面饼被擀面杖完全卷起,继而又缓缓铺开,擀面这道工序才完成。母亲会在擀面前铺垫好平时用来盖馒头的笼布,面饼超出面板宽的部分,就平整地摊在笼布上。
接下来要切面了。母亲先把擀好的面饼一层一层对折,每折一层,就在上面均匀地撒一薄层玉米面。面饼折成刀面宽度,切成韭菜叶般宽,切完还要用双手抄起面条抖抖,这样煮出来的面条利落又爽口。等锅里的水沸腾了,母亲下面的时候,是双手把面条抖落进锅里的。在热气腾腾中,面条跳着舞,一根是一根,渐渐受热舒展,表面愈发光滑,内芯愈发柔软。做凉面,火候不能过了,过了吃起来过于软烂,影响口感;火候不到,外熟里不熟,既不利于肠胃,也影响口感。所以,火候的拿捏也很重要。
小时候用来凉面条的水,是压水机里刚压的井拔凉水。在大搪瓷盆里盛上多半盆,把熟面直接从锅里捞进凉水里,用筷子快速搅拌一下,防止面条粘黏在一起。要是想吃得凉一些,就多换几次凉水。母亲担心我们吃坏了肠胃,不会让面太凉,最多在凉水里淘上两次,吃起来还能感觉到稍微的温热。吃完凉面,母亲会让我们再喝点锅里的热面汤,说法类似吃水饺要喝水饺汤,以“原汤化原食”。现在用来凉面的水,都是母亲提前把开水晾凉的。
母亲做面的时候,我会帮着干些像剥蒜、敲蒜这样的活儿。往刷好的蒜臼子里点些细盐,把剥好的蒜瓣分几次放进去,右手紧握蒜槌柄敲蒜,左手在蒜臼子口捂着。儿时的我手小,捂不过来,不时会有敲得半边拉块的蒜瓣从手缝中蹦出来。等把蒜汁敲出来,看着蒜敲得软烂黏稠了,就盛到小碗里,拌上酱油醋等。这是吃凉面的灵魂佐料,提味护胃强免疫,即便是不爱吃蒜的人,只要凉面在碗,也会忍不住加上一点。
吃面必须有浇头,吃凉面更要有。小时候,要是浇头凉热都有,算是相当丰盛了。黄瓜丝是必备的,这深绿的瓜皮、翠绿的瓜肉,加上麻汁,丝丝香脆爽口。母亲切瓜丝的时候,会留出一段瓜把给我。那时候家里不种菜,黄瓜也稀罕,瓜把舍不得扔,我会吃到只剩连接瓜把最顶端的那段藤蔓。除了凉浇头,还要有一个热浇头,那就是水烹鸡蛋。热锅凉油,加入酱油、葱、八角、花椒下锅,炒出香味后,就添适量水烧开。趁水沸腾,将打好的鸡蛋液缓缓倒入锅里,鸡蛋液便膨松开来,等稍稍固定再动勺筷,于是一大碗香喷喷、热腾腾的水烹鸡蛋浇头就做好了。要是再有个西红柿,那更是美味至极。
小时候,母亲做的手擀面是名副其实改善生活的美味。地里的农活,连带收拾家务,放下耙子是扫帚的母亲,还是会时常做手擀面这样的面食,让孩子们解解馋。除了手擀面,母亲还会把手擀面饼切成面叶,晒干留好,等我回老家的时候带回来。特别是在我女儿小的时候,家里不曾缺了这面叶吃。用白菜、茄子等炝锅,再打上个鸡蛋,煮出来的面叶软薄透亮,入口顺滑,好吃还有营养。
母爱之伟大,都藏在细节里,这薄厚刚好、筋道可口的面条、面叶算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