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的莲
张掖这样的荒漠绿洲里,竟也有莲?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信的。
美好常常不期而遇。初到张掖,我去城北的润泉湖边漫步,见证了满池的莲花。润泉湖的莲花,鲜艳俊俏,莲叶如斗,厚实肥硕,清风徐来,花海翻涌,碧浪滔天,着实惹人怜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这句诗,又想到周敦颐《爱莲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感叹于古典诗词的精妙,流连于莲花的清丽洒脱,我竟呆呆站在湖边看了一下午。
后来的一个傍晚,我又抽空去润泉湖看莲。一来是因为心中挂念,二来是临近立秋,花期很快要过了。果然,池塘里莲花的长势不比从前。夜里,没了阳光的滋养,莲花纷纷闭合成一个个花骨朵,也有一些凋落了,只剩花洒一样的莲蓬光秃秃地在风中摇曳。硕大的莲叶却依然遒劲旺盛,晚风拂过,颇有些“疾风知劲草”的意味。莲叶的缝隙间流淌着柔软的月光,野鸭和不知名的水鸟仍不知疲倦地觅食。一只很大的水鸟忽地飞起,嘶哑的叫声划破夜空,平添了几分清冷。
我已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了。儿时背诵了那么多诗词歌赋,对其含义不甚了了,“而今识尽愁滋味”,看到风景,玩味诗词章句,和中国文化史上的文人墨客同频共振,是殊荣,也是莫大的享受。“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虽时隔千百年,依然折服于他们的旷世才情,醉心于他们的喜怒哀乐。古人所说人生“三不朽”之“立言不朽”,即是如此吧。
考据完诗词,我又陷入了困惑,甘肃的水土居然生出了标准意义上的莲?要是生在陇东南气候温润的天水,倒也不值得稀奇,可它偏偏生在了西北的张掖,实在让人喜出望外。我在家乡兰州见到的多是睡莲,小小的尖利的花瓣,四平八稳地粘在圆叶上,小小的一个个圆叶,又稀稀拉拉地粘在水面上。我原以为莲就是这样子的,而认为影视作品或者照片上婀娜多姿的莲花只存在于江南,这回在张掖见到了莲,确属意外之喜。
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张掖当江南。这是本地盛传的一句诗,很巧妙,不动声色夸赞了张掖的风物。可这句诗的写法我不大苟同。甘肃下辖的地方,稍微有点湖光山色的,总喜欢拿江南自比,“塞上江南”之类的词层出不穷。可到底不是江南啊,在文化自信上矮了一截。诚然,甘肃的文化底子比江南浅了些,自然环境也没有江南那样适宜居住,可它依然是我们的家乡,它独特的、缤纷多彩的景观与文化自有其意义和价值。阳光下,金灿灿的绵延不绝的荒山,依然是我的最爱。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甘肃人,脚下的这片广阔土地,总是不断地给我意外之喜。有些景致,虽不出名,却美得不可方物,张掖的莲花便是其一。我拍了好些润泉湖莲花的照片,分享给老家的亲友。很多人在原则上肯定了张掖莲花的美丽,却坚定地认为:张掖本来是没有莲的,这应该是人工种植的,也许是从外地移植过来或新培育的适合在甘肃生长的品种。我也认同这种说法。
外地移植也好,本地土著也罢,美丽的莲花终究在张掖的湿地里扎下了深根,活出了绚烂的自我。人生多艰,面对各种变化,面对风雨的吹打,我们能不能像莲花一样活出绚烂的自我?前人其实已经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其中,我最欣赏苏东坡的回答,“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