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物

最高海拔超过两千五百米的太岳山脉属高山气候，天气变化无常。这不，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云缝滴了下来，像老天爷在随心所欲地浇花，漫不经心又悠然自得。他和师父只好停下了活儿，用雨衣盖好仪器，躲在伞下避雨。师父点燃一支烟，他也坐了下来，在短暂的休憩中放松一下精神。

雨下得不紧不慢，雨丝连坠，像从天际垂落下来的珠帘，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他出神地望着前面，绷着的神经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渐渐松弛。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几句诗流星一般闪现在脑海里，他赶紧掏出手机记录下来：“天是地的依托，海是水的归宿，风是梦的呢喃，雨是云的泪珠，春是冬的祝福，你是我的礼物。”

落笔，他偷偷地笑了，举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句子，舍不得放下。

“嘿，又写诗呢？让我看看！”

他一激灵，没防备师父一把将手机抽了过去，他的脸刹时被晚霞一样的红色涂满。

“哎呀，师父，你别看！你怎么能不经同意随便拿别人的手机呢？”他一边喊一边从师父手里抢手机。师父左躲右闪，直到看完，一伸手，把手机还给了他。

“谁是你的礼物？还是那个她？”师父戏谑地说。

“嘿嘿嘿……”他没承认，却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个她叫芳，虽然名字听起来就像花坡上的满天星一样普通，人却是百里挑一的出众。他和她是同学，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同在镇上的学校里读书。高中毕业后，他上了工程学院，学习测绘；她上了师范，学汉语言文学。

他们原本不熟，读大学的四年里也没什么联系，两个人都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毕业后，他通过校招进了省内一个城市的地质队，她当了老师。

他们重逢在一个同学的婚礼上，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时间像一个滤镜，几年不见，他们都感觉对方变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优雅知性；他成长得魁梧高大，血气方刚。他们都像重新认识了对方，仿佛对方是记忆中的旧相识，又好像未曾谋面的新朋友。两个人竟热络地聊了起来，而且越聊越投机。她那时才知道，他虽然学工科，却是文学爱好者，喜欢看书，喜欢写作。他也是那时才了解，她毕业后通过“三支一扶”考试，在老家当了老师，而且当初她选择读师范就是为了回家乡教孩子，实现她的教师梦。

他们加了微信，从那以后便常常联系。她给他讲孩子们的趣事，他给她拍野外的风景。她没有赞美过他，却常常牵挂，提醒他干活时要注意安全，在野外要注意身体。他从不说甜言蜜语，只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写给她的诗里。

一突儿工夫，雨停了，远山像一个小寐初醒的巨人，露出若有似无的线条，雾霭蒸腾成柔柔的纱，缭绕在山腰，松树笔挺着身体，针叶油亮而翠绿，像在等待远方的客人。

“真美！”他不禁赞叹。

“是啊，”师父扔了烟蒂，一边起身一边说，“等高铁通了就更美了，娃们就能出山上学了。”

听着师父的话，他的眼睛像着了火一般热烈，仿佛看到一条长长的铁轨穿过大山，一直延伸到他的村子里……

哦，那是多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