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远方

前几天在小红书上看到一段视频，视频中即将高考的莘莘学子边走边喊口号“加油、加油！”扬帆起航劈波斩浪的决心和信心激情澎湃，让我内心五味杂陈，我的追忆也随之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高中和故乡。

梦 想

天最热的时候，就是麦子成熟的时候，也是父辈挥汗割麦和满载而归的时候，父辈的劳累和喜悦总是在每个夏季如期而至。天最热的时候，也是暑假开始的时候，我也如约从欢乐的课堂，再次回到了承载着无数童年和少年记忆的田园乡村。

每年割麦的季节，我就像一个体验民间疾苦的“公主”，在晨曦微露的时候，戴着草帽、拎着干粮、挎着水壶去田间地头给大人们送吃食。记忆深处却有着对割麦无法磨灭的体验：镰刀和麦秆的交锋声锐利悦耳，如进攻的号角，也如田园的交响！而真正劳作的人们，完全没有如我这般的“艺术”体验。他们头顶炙热的太阳，脚踏干裂的黄土，挥汗如雨，以斗士的形象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口粮。汗水湿透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麦芒的划痕。随着我儿时的记忆，苍凉有力的镰刀声渐渐传到了远方……

在这种时候，最吸引我的不是大人们割麦的场景，而是乡间公路上风驰电掣的卡车和卡车里坐着的穿漂亮衣服的小女孩。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漠边陲，偶尔还能听到驼铃的声音，有些农户还在饥饿与温饱的边缘挣扎，在我的眼中卡车自然是最为先进的交通工具了，它能以最快的速度驶向远方。对，正是因为它要到远方，才带给了我无限的遐想。确切地说，那应该是高中时代的梦想。想象卡车所到之处的风光，一定是高楼林立，书声琅琅，市井繁华。幻想过后，又看见眼前的大人在弯腰割麦，才知道自己离远方还很远很远……远方的小女孩衣冠楚楚，我却是裹着满腿泥巴长大的“乡间公主”；远方灯红酒绿，我只见炊烟升起；远方琼楼玉宇，我却蜷缩土炕。

我在麦地旁看着大人无限遐想：我想去看看卡车能够到达的地方，我想离开祖祖辈辈一直生活的地方。

儿时，父亲对我说：好好念书，有了知识，学了本事，不要说卡车到的地方，就是飞机到的地方你也能到。我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这种深信，后来从我熟读成诵的书中，从全村仅有的我家那台黑白电视机传递的信息中，足以使我明白，只要考上大学我就能成为华衣美服、才华横溢的女子，我就可以逃离烈日，逃离麦芒，甚至改变祖祖辈辈耕种劳作的命运。

为了实现改变命运的伟大理想，我发疯一般地学习，在油灯黄卷间寻找着通向远方的大道。我忘记了挥汗如雨劳作的父母，忘记了望眼欲穿盼我归家的爷爷奶奶，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我心无旁骛地学习着、努力着，把一切时间和精力奉献给我的梦想。那一年高考如约而至，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了我走向远方的通行证。

跨 越

伴随着一声悠扬的汽笛声，承载着无数期望，我到达了心中的象牙塔。第一次到远方才发现：远方似乎没有梦想中完美！高楼大厦原来很冰冷，它永远不可能是我的避风港；山珍海味原来很昂贵，足以果腹的还是粗茶淡饭；华衣美服原来很陌生，爱不释手却无法真正拥有。努力许久、付出良多，上了大学，到了远方，但心中的远方依然遥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尽管如此，那时的我成长了，“乡间公主”站在地理意义上的远方，重新开始思考。经过百折不挠的挑灯夜读，我洗去了身上的泥巴，但骨子里的泥巴一直跟随着我，褪不去的方言底色，抹不去的浓浓乡愁，那一刻，我真的明了，虽然身处繁华，但我的根、我的魂却在故乡的大漠里，甚至就在那片金黄的麦地里。

从此我明白了，真正的远方是人生价值追求的远方！如果学习、工作和生活不能融入远方，走到哪里，都会遭遇龙游浅水、虎落平阳的窘境！为到达真正的远方，我开始了艰难之旅！

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让我走向了地理意义上的远方，但大学毕业证并非一劳永逸的护身符。脱下校服，走出校门，我开始像父辈一样肩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养家糊口，贡献社会。我要工作，我要挣钱，我要出人头地，我更要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这个过程其实和父辈经营他们的庄稼一样，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较之以前，我少了一些多愁善感，多了些坚韧豁达；少了些诗情画意，多了些埋头苦干！

就这样，我抵达了远方。在远方，我有了相濡以沫的爱人，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有了笔耕不辍的工作，有了称心如意的事业，有了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我真正拥有了远方。

回 望

一次出差，坐在飞驰的高铁上，欣赏着异乡的风景。走着走着，看见了成片的麦地，金黄的麦穗在烈日下摇曳，静谧的农庄被花草树木包围。这样的画面突然拨动了我尘封已久的某根心弦，记忆又回到了当年远行的起点——故乡。当年鼓励我勇敢向前寻找远方的父亲，已经是垂垂老者，也许我所到之处，就是父亲的远方，他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多少父辈以自己为弓，以子女为箭，以英雄的姿态追逐着去远方的梦，弓拉得越弯，放出的箭就越高越远，只是弓在原地，箭在远方。

现在的我，无论从空间，还是时间上，都已远离故乡到达远方。偶然回眸，却发现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而在最爱最美的故乡。了却远走高飞的夙愿，便不再有田园牧歌的悠然。

现 实

现如今的我，虽无丝竹之乱耳，案牍之劳形，升官发财之负累，岁月静好，怡然自得。但远离亲人，远离故乡，以千般努力、万般勤奋换来的却是如今深深的思念与惆怅，想念亲人、怀念玩伴，午夜梦回，偶尔还会畅游田间地头，甚至听得见镰刀与麦秆的交汇声，声声悦耳动心。独行远方，猛然醒悟：行走了这么多年，原来远方竟成了故乡，是故乡成就了真正的远方，也许遥不可及的远方，其实就是心驰神往的追寻与牵挂。我不是宿命论者，但人生的许多事情都难逃轮回的宿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因为起点才是真正走向远方的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世间百态，人生浮沉，经历的难事、苦事、糟心事多了，而又一一化解了，那最终心心念念的万事万物都将归于禅意，自然地进入“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境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即将过去，我的孩子也会渐渐长大，慢慢地拥有追寻诗和远方的梦想，我也会如同我的父辈一样，鼓励他勇往直前，潮头逐梦，快乐地寻找属于他的远方！